關於最近的無差話題，想起上次跟秋子討論無差存在的可能性，討論了一個多小時（。
我們都同意無差文大多數狀態下看不出攻受，但是秋子認為無差文裡只要稍為涉及從屬關係、主被動關係的句式，就可能破壞無差這個平衡的狀態，讓讀者產生「這明明是傾向特定一邊吧」的感受。
當時她舉的例子是：
某個路人這樣詢問A：「你和B是什麼關係？」
【對話一】A說：「B是我的男人」
【對話二】A說：「我是B的男人」
我認為「我的」可以表達某種所有權宣示，所以第一句中說話的A是攻，第二句中說話A是受。
秋子認為「男人」是個陽剛的主體，第一句中，「我」是相對於陽剛主體的陰柔主體，所以B是攻；第二句中，「我」等同「男人」，在句中意謂著陽剛主體，B就成了受。
討論到後來她快崩潰了，我也快崩潰了，因為我們車轆轤很久，終於意識到，我的重點擺在「我的」，她的重點擺在「男人」；我們立場的主要差異由此見出：我並沒有把男人當成一個絕對陽剛的主體，這裡的男人純粹是生物性別的男人；秋子則認為，說話者既然強調「男人」而非「對象」「伴侶」，就表示男人這個詞彙在句中有特殊意義，不是一般性的、生物性別的指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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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感想是，性別觀的形成真的和一個人的成長環境和三觀非常有關係。每個人對攻受判定都有自己的細微標準，爭執起來往往讓我覺得白費力氣，因為雙方的邏輯在某個時空都是存在的，也都是正確的。
這時候，除了承認對方存在有其合理性之外，好像也別無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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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之後我們的話題轉到：「可能有真正的無差嗎？」
我也被人指著罵過「我從來沒有說無差不能打兩邊tag，只是有些文章根本不是真正的無差，明顯是偏向特定一邊的，打兩邊就是蹭熱度」。
於是我開始好奇，真正的無差定義是什麼？為什麼我認為無差的文，有些人會認為包含特定傾向？
透過上述和秋子的討論，就算面對同樣一句話，只要戴上不同濾鏡，讀者就可能做出完全相反的解釋。何況一篇文裡面有幾百句話。
最合理的事實，就是每個人對「無差」的判定都不一樣吧。
如果試著細緻地分析──像我和秋子這樣曠日廢時地把每個句子中隱含的主被動關係都拿出來分析，我懷疑有多少比例的讀者願意這樣做──會發現無差文裡面，A與B經常同時存在主動性，只是沒有一個人永遠取得主導，處於長期互相頡頏的狀態；就算是固定攻受的文，也不能保證攻方永遠佔據主動、受方永遠被動，當A講出「B是我的男人」的時候，讀者完全有可能往相反的方向解釋。
因此，如果說「真正的無差」不存在，那或許也是對的。根據我們討論的結果，無差可以解釋成勢均力敵的互攻，是個動態平衡的狀態，既然是動態平衡，那稍微一點點偏離就可能破壞平衡。
（但是這樣問題來了：「真正的無差」定義到底何其嚴格？是不是只有「完全沒有互動」才可能做到不偏不倚的無差？那我們不如回到一個更為根本的問題：完全沒有互動，那還能算是CP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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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是立體的，語言的線性表述不可免地有其缺陷，加上語言無處不在的二元對立特質，愈為仔細的劃分，往往愈難避免成規與偏見的複製。
例如，我可以說我不喜歡看弱攻為主角的文，但是我總不能說「弱攻就是沒有男子氣概的娘娘腔不該在世界上存在」，這是對所有具有陰柔氣質的男性的蔑視，非常非常傷人。
並且，只要有人喜歡主動性強的攻，就一定有另一群人喜歡被動的攻；只要有人喜歡年上攻，就一定有另一群人喜歡年下攻；只要存在一種典型的喜好，一定就存在著另一種非典型的喜好。
承認所有立場只是個人口味的差別，還是比較簡單、也比較坦率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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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A這個tag是否同時相容AB和BA？或者ABA是一種與AB和BA皆不同的獨立屬性？
我認為這不只是個邏輯問題（有人認為是互相涵攝，有人認為是互相排除），而是雙方的出發點並不一樣，所有論證都是為自己的出發點服務，所以沒辦法互相說服。
假設我今天打了ABA，也可能有人告訴我ABA是偏向AB，不是完全無差，你無差應該打BAB；但是BAB讀者可能也會告訴我，BAB這個tag代表偏向BA的無差……所以，身為一個足夠負責任的作者，我是不是應該打ABABABA……才能精準表達我心目中無差的攻受比例，或者發一篇小論文來論證我的雙方角色主動程度相等？以後我們最好改用【攻率50%】之類的詞彙，才能保證表達的精確度？
語言傳達絕對有誤差，作者寫文時不一定能完整傳達自己所想，讀者閱讀時，因為自身濾鏡和對角色期待不同，也不見得能完整接收到作者想要表達的意思。
文學作品有別於知識性作品，要求作者對於作品屬性的描述一定要非常「精確」，並不是個合理的要求。（遑論這樣的精確並不等於科學上的精確──很可能只是複製性別刻板印象的、將「攻」與「受」分別賦予僵固的本質定義的主觀認知而已）
約而言之，所有試圖將主觀立場提高為普世真理的立論，都是耍流氓。
所以對於日益精緻化的Tag學，我始終保持觀望態度，這充其量只是小圈之內的political correctness，不可能要求所有人都配合。過度精緻且具有排他性的Tag學，不僅可能限縮表達的自由度，也無形中干涉了讀者自主解讀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