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翔喻/02H】深夜復盤
★ 翔翔生日快樂！
☆ 日常流水帳。
☆ 摳糖失敗。隊友的存在感有點高。
☆ 如果您正在節食，強烈建議不要在深夜觀看。
【一】
職業選手之間的對立，止於比賽結束的那一刻。
不論比賽過程如何水火不容，雙方互飆多少垃圾話，賽後致意還是得握手。
孫翔臉部輪廓深邃，頗有幾分桀敖不馴，加上此刻他的心情極度惡劣，嘉世的紅色運動服硬是被他穿出混世魔王的氣場，坐在的第一排的觀眾，都不覺替藍雨選手擔心起來。
孫翔必須握手的對象，第一個當然是藍雨隊長。而喻文州心思何等細緻，早已覺察孫翔的不平衡，他沒用前輩對後輩常用的勉勵語句，只是在握上手的一刻和風細雨地說：「知道錯在哪了嗎？」孫翔一怔，喻文州已經笑著把手鬆開了。
下一個是黃少天，本場MVP，笑容還是平時的陽光帥氣，但是看不出太多的興奮喜悅，與孫翔握手時竟也沒有特別的致詞：「最後那個落花掌拍得不錯啊，期待下次交手。」以他平時東北機關槍般的講話風格，這段台詞實在太過簡短，孫翔微妙地感覺被輕視了。
接著是鄭軒，這傢伙更讓孫翔生氣，明明最後兩分鐘他的爆發驚豔全場，比賽結束後立刻恢復懶洋洋的模樣，和孫翔握手時，雙手也軟綿綿的沒勁兒，不愧是個節能男子。
再來是宋曉，其實整場比賽孫翔幾乎感覺不到他的存在，這傢伙竟是列舉了三點孫翔發揮亮眼的地方，孫翔憋著一口氣，只好對他說了聲「謝謝」。
最令孫翔難受的是于鋒，不久前他跟于鋒一樣玩狂劍士，大多粉絲認為他更勝于鋒一籌，但是現在──剛換職業的孫翔急於展現自己，兩場比賽卻都打得差強人意，于鋒握上他手時那句「繼續加油」倒是說得中規中矩，絕無貶義，孫翔偏偏聽出幾分炫耀的味道。
握到同期的林楓和徐景熙時，兩人左一句「辛苦啦」、右一句「翔仔也不簡單啊」，溫暖的同期情誼半點不假，反倒讓孫翔沒來由地心裡泛酸。
最後是團隊賽沒上場的李遠，他的年紀和孫翔差不多*，十分禮貌地對孫翔致意：「謝謝前輩指教！」到底指教什麼啊？孫翔莫名其妙，滿腔悶氣更是無處發洩了。
挨個和藍雨選手握完手後，兩隊選手往相反方向走下比賽台，本以為折磨終於結束，但孫翔隱約聽到黃少天和鄭軒咬著耳朵：「早知道這樣，就該讓李遠那小子上場練練手。」
孫翔額頭上的青筋已經快爆出來了──原來黃少天的垃圾話可以遲到，但絕不會缺席。
握手致意的環節結束，在場的裁判和保安都鬆了一口氣。孫翔剛剛的表情，只差沒把「爺不爽」寫在臉上，要是搞出個「意外」，麻煩的就不只是孫翔了，在場維持秩序的人都要寫工作檢討。
第五賽季時，曾經發生敗方選手情緒失控，賽後握手時把勝方選手握到關節脫臼的「意外」。受害選手在停賽兩個月後順利把手傷治好，卻留下不小的心理陰影，兩家俱樂部幾乎要對簿公堂，在聯盟介入協調下，加害者必須登報道歉、全額負擔受害者的醫藥費和心理諮商費、禁賽半年「閉關檢討」，雖然沒有被迫解約，但也差點斷送職業生涯。
為免傷人事件再度發生，聯盟不僅要求裁判延後離場，更在比賽臺上方加裝了廣角監視器。
要說裁判高估了孫翔的爆脾氣也好、或者他們低估了藍雨隊員的忽悠能力也罷，總之這場中局逆轉的比賽平安結束了。
☆
嘉世隊員拖著沉重腳步走到選手休息室。
休息室中有投影設備，不論是賽前布局、賽後復盤或者進行娛樂活動都很方便。孫翔連上榮耀官網開啟錄像，定格在劉皓發生失誤的那一瞬。
有眼睛的觀眾都看得出是劉皓的失誤把大好形勢浪費了，昨晚親眼看到副隊長背地裡忙什麼活的幾個隊員紛紛靜默，平時不太攙和這些的郭陽本想打個圓場，看見孫翔臉上的黑氣之後，也識趣地噤聲。蘇沐橙低頭做手操，髮辮遮住雙眼，眾人無法看清她的表情，只看見她手指關節泛紅，嘴唇咬得很緊。
今天的比賽地圖本能發揮槍砲師遠程火力的優勢，但是前線失守之後，也因為地圖缺少遮蔽物，潰敗極快，黃少天劍法如何精湛不消多說，鄭軒的槍淋彈雨偏偏在最後時刻發力，最後的一分半鐘，蘇沐橙一個遠程打敵方近中遠三個，對精神與體力都是極大的負荷。
孫翔看眾人都不講話，積累的怒氣終於爆發，他狠狠瞪了劉皓一眼，然後「砰」地一響，摔門而去。投影螢幕還停在劉皓失誤的那幀畫面。
客場作戰沒有投影設備也就算了，現在他們在自己的主場，隊長不主持復盤還擅自離隊，一般情況是說不過去；但是這場比賽的轉折點太過明顯，孫翔不屑復盤的心情，眾人都能理解。
張家興起身想住喊孫翔，但打開門之後，哪裡還有孫翔的人影。
蘇沐橙總算抬起頭，意味深長地看了劉皓一眼：「副隊，繼續復盤嗎？」
蘇沐橙咬字清晰，語氣平和，反倒使得「副隊」兩字聽來格外刺耳，劉皓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隊長離開，理當是副隊長主持復盤，但要他在所有隊員面前自我檢討……
氣氛變得比孫翔離去前更為僵硬，蘇沐橙站了起來：「既然沒打算復盤，我手痛，先回去了。」
蘇沐橙也推門離開，張家興起身阻止再度失敗，平常和劉皓同聲同氣的王澤與方鋒然一時無話，賀銘也顯得很沮喪，最後他們一齊看向劉皓陰沉的臉，思考著要不要直接離開，申建小心翼翼地問：「劉隊，那什麼副本還刷嗎？」
「刷！」劉皓站了起來，咬牙切齒：「跟我到訓練室去！」
☆
賭氣摔門出去之後，孫翔很快就後悔了。他想不出更好的做法──劉皓是該罵，但是罵完劉皓之後呢？
室外氣溫已經降到15度以下，孫翔的雙手凍得難受，他痛恨自己意氣用事，應該把劉皓趕出去才對，最好讓這傢伙在大冷天站在嘉世大門前罰站檢討。
孫翔說到做到，小跑步跑回休息室，他想，如果他的隊員們有點良心，就該把復盤進行下去，或者，把劉皓趕出來。
但是，沒有。
往回走的孫翔看到的是上鎖的休息室，整條走廊的電燈都已經關上。
孫翔經常健身，並不是怕冷的體質，可是此刻他覺得整個身體都冷冰冰的。
隊員們現在在幹什麼？
他這個新任隊長，對一切就是這麼缺乏掌控力嗎？
孫翔再度賭氣往外走。
戴上羽絨衣的連帽，漫無目的，走在他其實並不熟悉的街道上。
【二】
藍雨隊員返回飯店，稍事休息之後，依照慣例敲響隊長的房門，沒想到他們盡責的隊長竟然開著平板在看電影。
看到隊員魚貫而入，喻文州把Netflix視窗縮小，切到比賽錄像，不意外地被調侃是不是手太慢來不及切換，喻文州也沒有辯解的意思，笑著說：「找位置坐下吧。」
飯店雖然是單人房，但是床還是夠寬敞的，三個挨著喻文州坐到床沿，兩個拉椅子，房間的暖氣早就打開，地板上也有地毯，餘下兩個乾脆席地而坐，反正凍不著。
「賽點不用我說，多虧大家把握了反擊機會。有任何問題都可以提出討論，平板電腦拉進度條比較費勁，大家將就下。」
「我先說吧。」徐景熙第一個舉手：「沒把孫翔引得更遠是我的錯，守護天使已經很抗揍了，但是照孫翔那種揍法，我扛不到一分鐘，這點早該想到的。」
總是被派往前線的于鋒接著舉手：「孫翔的攻擊套路還是有點狂戰士的影子，但是戰法的攻速更快，我沒有成功攔住他，導致宋曉必須提早過來支援我，這點需要檢討。」
「換我。」宋曉接道：「我和于鋒會合的時間，略晚於劉皓和孫翔會合的時間，那時于鋒剩半條血，景熙離能治療到他的距離還有兩個身位格，我給于鋒加了攻擊輔助，等於鼓勵他繼續和孫翔打正面。理論上這樣做很危險，沒想到……」
「沒想到劉皓突然就失誤了，自己把大招取消，補上的一劍還刺偏了，本來他可以進一步控制于鋒，甚至能把于鋒逼到蘇沐橙的火力範圍內。」視角剛好能看到全局的徐景熙說。
「這失誤真是一言難盡，看起來像是在躲什麼……魔道的驅散粉，或者流氓的拋沙？但是我們隊壓根就沒這兩個職業。」于鋒一邊回想一邊說：「至少給我方爭取了10秒的時間。」
宋曉接著說：「我原本很緊張，回報戰況時，只來得及打三個驚嘆號，看到于鋒不退反進，我只想他是不是不要命了，趕緊看角色面板，結果是劉皓的血線突然降了好多。」
「也差不多是這10秒內吧，」徐景熙也回憶道：「孫翔必須分心去救劉皓，申建正在趕來，我順利奶到于鋒，隊長讓鄭軒趕緊回援，黃少從孫翔的視線死角忽然殺進來，劉皓再一次走位失誤，被幻影結結實實打中，嘉世的陣型瞬間亂了。」
說到這裡大家不說了，都在回味那個形勢逆轉的瞬間。
「是說……劉皓最近是不是失戀了啊？」打破沉默的是鄭軒。
「宋曉，你怎麼看？」喻文州轉向宋曉。
「我也想知道啊。」宋曉顯得很心累：「如果每個同期生都是知心好友，這個聯盟哪裡還有秘密？」
「就是。」林楓也有感而發：「我們七期感情夠好了吧，可是孫翔轉會的事，我也是看報紙才知道。」
「葉秋前輩的退役……太突然了。」徐景熙也說：「孫翔從來沒告訴我們他會玩戰法。」
「天才的想法，真難理解啊。」宋曉說。
接著的討論就不是關於比賽的了。舉凡孫翔什麼時候偷偷練過戰法、葉秋離開之前有沒有指點過孫翔、嘉世怎麼知道孫翔能勝任的……說到底，本場比賽的關鍵轉折太過明顯，明顯到大家覺得繼續討論毫無意義，話題發散也是情理之中。
聊八卦有助釋放壓力，但這已經有違復盤的初衷，是時候該結束了。喻文州掃了一眼在場的所有隊員，平常恨不得有十支麥克風在手的黃少天竟然低頭滑手機，從頭到尾沒有發言，喻文州直接點了他：「少天給大家做個總結。」
「隊長，我想申請離隊……」
「不可以，先總結。」
「那我長話短說啊。」黃少天認命地把手機擱一邊，以超快的語速開始總結：「劉皓的錯誤當然很難補救，但孫翔在這場比賽裡可是超水平發揮，如果他們的配合夠緊密，劉皓的失誤恐怕不會如此致命。老葉還在的時候你們也曉得，有段時間他的指揮幾乎沒人呼應，被所有隊員放生，沐橙是遠程職業，兩個人之間的聯繫一旦被刻意阻斷，再有默契也於事無補。現在主攻換成孫翔，看起來，矛盾的源頭是消失了，所有人主觀上都沒有孤立孫翔的意思，但放生戰法已經成為大家的慣性操作，老葉離開也不過兩週，他們修正得並不徹底，你看劉皓支援孫翔是被動的、申建支援孫翔也是被動的；最要命的是，我看孫翔根本沒看出這些彎彎繞繞，直接理解成要他硬扛的意思了。最後，這種等級的失誤真的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以後不可能再有，大家還是不能鬆懈。就這些，時間快到了我要走了。」
「離隊理由？」
「高中死黨約我吃宵夜。」
「好，注意安全。」
黃少天推門離開，今晚的客場復盤也到此結束。李遠抱怨了一句：「黃少就這樣拋棄我們自己吃宵夜去了。」
「他能吃我們也能吃啊，等他回來羨慕死他。」鄭軒握拳。
喻文州笑著問：「大家對宵夜有什麼想法嗎？」
來自G市的吃貨們展開熱烈的討論。
「麻辣小龍蝦一票！」
「酥炸豬血糕一票！」
「甜食黨不服！桂花糕不好嗎？」
「我支持春捲！不論是甜食黨還是鹹食黨，春捲都能滿足你！」
表決結果莫衷一是，加上考慮到整隊一起上街覓食太容易被狗仔纏上，喻文州乾脆批准隊員自由活動，想吃什麼就吃什麼，唯一的要求是每過一小時，必須在藍雨小群裡回報一次行蹤。
眾人喜聞樂見，很快就三三兩兩離開了喻文州的房間。喻文州換上便服，戴了副眼鏡，隨手查了附近小吃餐館的網路評價，琳瑯滿目的，一時也難以決定，他把房卡收入口袋，走出飯店大門，心想還是邊逛邊找吧。
【三】
孫翔一路踢著柏油路旁的小碎石子，剛買的球鞋平白添上幾筆刮痕。同樣是輸，上週的比賽沒有讓孫翔氣餒，因為所有嘉世粉都從他的一挑三看到了希望。許多遊戲評論家也分析，許斌並非外表看來那樣老實溫吞，他是有策略地糾纏孫翔，而孫翔比他年輕，剛剛換過職業，剛剛進入新隊伍，沒有人忍心苛責他。可是今晚這場輸得太憋屈了，地圖是他熟悉的，戰術也演練過多次……
孫翔越想越氣，剛剛到嘉世時，他覺得劉皓這人挺好，不僅協助他熟悉戰隊事務，還把應付採訪之類的麻煩工作攬去了，沒想到劉皓打起比賽如此不走心，一個榮耀職業選手，如果連本分工作都做不好，怎麼可能得到隊員的信任？可是孫翔無法否認，這兩週來，劉皓對他頗為照顧，他能快速適應H市的生活，有劉皓的一分功勞，從這個角度來看，劉皓是個盡責的副隊……所以，到底哪個才是真的劉皓？
孫翔來來回回把這些事都想過了，越想越煩，越煩越想，等情緒稍微冷靜下來，才發覺自己飢腸轆轆。
沿街走過一間一間的餐飲店，孫翔不想被粉絲認出來，所以那些人潮眾多的網紅店直接不考慮，挑半天挑了一間店面不大的小籠湯包館，店門前貼了斗大的「本店不提供外帶」字樣，正合孫翔心意，於是挑了張角落的桌子，開始看菜單。
全彩菜單製作精美，每道菜看起來都很美味，孫翔現在情緒低落，理性消費之類的原則完全被他拋在腦後，點了一籠蟹黃湯包和一碗麻醬乾麵之後，把所有看著順眼的菜都點了，也不管這張四人桌能不能擠得下。
孫翔把點單交還給服務生後，服務生面有難色：「這位小哥，我們跟那些網紅小吃店不一樣，餐點的份量很足的，您可以吃完再加點，湯包外帶就不好吃了，老闆不喜歡浪費食物……」孫翔聽得不耐煩了：「我能吃完，錢會照付。」
看孫翔態度堅決，服務生也只好作罷，拿著點單訕訕地離開。
等餐期間，孫翔無聊地滑手機，幾條未讀消息都是王澤發來的，問他在哪裡，還發了張［急死寶寶］的表情。孫翔和王澤都是七期生，但也算不上多熟，估計是其他隊員要求王澤聯絡的吧……孫翔看著乾巴巴的關心語句，連表情包都讀出了油膩膩的味道，心頭升起說不上出的煩躁。隨便回了句「沒事」，就把王澤屏蔽了。
其他未讀通知都是本輪比賽的報導推送。看到嘉世對藍雨的報導標題寫著「馬失前蹄」，孫翔胃中一陣翻湧，完全不想看內容了。常規賽每週都打，就算是骨灰級榮耀粉也沒工夫場場關注，電競記者大多具備相當敏銳的娛樂嗅覺，過程不夠曲折的比賽，哪有為之搖動筆桿的價值？嘉世對藍雨這場中途逆轉的比賽，正好給了記者大做文章的素材。
孫翔放下手機，揉亂了本來就被帽子壓塌的頭髮。
☆
喻文州開著衛星地圖導航，先後找了幾家部落客推薦的小吃店，但這些店太過熱門了，洶湧的排隊人潮很快把他勸退。
喻文州不禁想起比賽剛散場時齊聚嘉世俱樂部前高聲抗議的粉絲，嘉世門前堆滿水果、飲料瓶、報紙團，一片狼藉。
這場比賽，藍雨的賽前準備可說是極為充分，開局不利也在喻文州的意料之中，因為劉皓的重大失誤造成局勢逆轉，卻在他意料之外。
以往，結束一場激烈的比賽之後，不論輸贏，不論身心如何疲倦，喻文州都有非常過癮的感覺，到了復盤時間，隊員們也會爭相發言，可是今晚這場，總給他一種……無法徹底釋放壓力的失落感。復盤過程無法聚焦在戰術檢討上，刺出關鍵一劍的黃少天更是心不在焉，喻文州知道自己的感受並不是特例。
喻文州一邊想著這些，不覺已經離體育館附近最熱鬧的街愈來愈遠，四周的車聲明顯減少，最後他在一間小籠湯包館前停了下來。
店內並沒有坐滿，喻文州上前詢問內用時間到幾點，老闆說本店是從深夜開到早晨，現在是離峰時間，坐位很多，歡迎內用。
喻文州走進店裡，每桌可以坐四到六人，大多座位是坐了兩人，角落那張四人桌只坐了一人。
「你好，我可以坐你對面嗎？」
孫翔抬起臉來，瞬間睜大了眼睛。
眼鏡與連帽之類的偽裝，對剛剛面對面握過手的兩人可一點也不管用，認出眼前是誰之後他們不約而同「啊」了一聲。
喻文州同樣不想遇到粉絲，所以選了這家人少的店和最角落的位置，沒想到會在這裡碰見孫翔。整個第七賽季他們就見過兩次，一次在藍雨主場，一次在越雲主場；第八賽季也只見過兩次，一次是越雲主場，一次是剛剛結束的嘉世主場；比賽以外的場合見面還是第一次，兩人都有恍如隔世的錯覺，偏偏孫翔點的蟹黃湯包和兩碟小菜掐著這時送到，服務生知道孫翔點了很多菜，以為兩人是約好一起來吃的，立時擺出滿臉笑容，說等會就給新到的小哥拿副碗筷。
這下就算喻文州想換位置也不好意思，孫翔對著服務生親切的笑容也一時語塞。兩人無言對視了一會，喻文州對孫翔笑了一笑，剛把背包放在孫翔對面的座椅上，孫翔卻拍了拍身邊的沙發坐墊，示意他坐到這裡。這張四人餐桌靠近牆的一側採用沙發設計，觸感柔軟，比對面兩張木質座椅舒服得多。
孫翔看來是沒想太多，喻文州卻很難不多想，他們都沒把對方當成苦大仇深的對手，可是剛剛那場比賽嘉世輸得狼狽，孫翔還沒完全緩過來，現在就跟敵隊隊長同桌吃飯……
喻文州坐到孫翔身邊，兩人之間保持著一個包的距離，喻文州的情商告訴他，這時候應該主動找話題，可是他們之間有什麼能聊的？如果問孫翔復盤這麼快就結束了嗎、問他為什麼沒跟隊友一起，不管語氣再溫和臉色再無害，都無異於傷口撒鹽。
「我之前沒來過這家店，你有什麼推薦的菜嗎？」最後喻文州一邊看菜單一邊問。
「我也沒有，只是想找個人少的地方。」孫翔說。
看來孫翔坐在這裡的理由倒是和他一致。喻文州憑直覺點了一籠絲瓜蝦仁湯包，服務生說這道菜需要等久一些，喻文州笑了笑表示不在意。
把點單交給服務生後，喻文州的目光轉回桌前，撲鼻的食物香氣在小桌上四溢，孫翔往小碟裡倒了不少甜辣醬，似乎沒打算多說話。
既然孫翔不想交談，喻文州也不想為了維持表面的熱絡而強行找話題，他拿出平板電腦，繼續播放看到一半的電影。
忽然，喻文州的手機因為大量的消息湧入，響了好幾遍，他打開了藍雨小群查看消息紀錄，原來是隊員發來的行蹤回報。開始是報街道與店名，自從于鋒拍了手中的烤串之後，其他隊員也一窩蜂跟進。
慧劍鋒芒：［蜜汁烤串.jpg］
槍淋彈雨：［藕粉桂花糕+蜂蜜奶茶.jpg］
靈魂語者：［鮮蝦涼皮春捲+排骨湯.jpg］
濤落沙明：［九層塔香酥豬血糕.jpg］
江楓宿雨*：［鮭魚壽司手捲+冰淇淋汽水.jpg］
八音符：［爆炒激辣小龍蝦.jpg］
索克薩爾：好，收到。
八音符：隊長吃什麼啊？
索克薩爾：還沒送到呢。[/笑哭]
所有隊員都報了平安，獨獨沒看到黃少天的，這傢伙跟他遊戲中的作風一個樣，得到准許就一溜煙跑個沒影，自然沒聽到解散前最後的提醒。喻文州給黃少天發了條私聊，要他看群，回報行蹤。
看到喻文州的聊天框塞滿隊員發來的美食照片，孫翔瞬間對他有點同情，心想藍雨隊員也太鬼畜了吧！喻文州現在不僅要招架隊員深夜發來的攻擊，還得看著同桌的飯友狼吞虎嚥，他自己點的湯包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送到……
出於自以為是的同情，孫翔夾了兩個蟹黃湯包到喻文州碗裡，並把醬料碟子推到他眼前。
「吃啊，客氣什麼。」
孫翔的口吻完全是命令式的，不給喻文州任何拒絕空間。喻文州再聰明，也不可能知道孫翔看見他手機螢幕之後擅自腦補了什麼，最初他有點錯愕，但是孫翔的表情不像是開玩笑，那應該……是真的想邀請他一起吃吧？
「謝謝。」
【四】
根據老闆多年的經驗，過了午夜十二點，湯包館就很難湧入新的顧客；但是凡事都有一體兩面，到十二點還沒離開的顧客，通常天亮前也不會走了。
坐在最角落那桌的兩位，看上去還會待很久很久。
喻文州晚餐吃得不多，比賽結束後只喝半瓶水就開始復盤，走了大半條街，接收隊友連環的美食轟炸，現在的確是餓了。
對孫翔道謝，喻文州咬了一口湯包，皮薄餡多，肉質彈牙，蟹黃鮮甜綿密，好吃得讓他想掉眼淚。
喻文州邊咀嚼邊想：等絲瓜湯包做好，也要分給孫翔幾個；還有，下個禮拜每天都要早起慢跑，絕對不可以偷懶。
剛剛閃過這些雜七雜八的念頭，孫翔點的菜又送上來了。喻文州沒想到孫翔點了這麼多，孫翔接著給他夾了兩個滷豆干，一枚高麗菜捲，一條酥炸柳葉魚。
身為一個合格吃貨，喻文州迅速做出判斷：無法每樣菜都點，但是分著吃，每樣菜都能吃到，孫翔的思路非常優秀，值得表揚。 但是，孫翔點的比他多很多啊……
「等會結帳時各付一半吧。」喻文州說。
「哎？」孫翔顯然沒意會過來，他壓根兒沒想等會該誰付帳，他單純是以為喻文州被隊友「欺負」，路見不平罷了：「沒必要吧。」
這會換喻文州為難了，孫翔沒打算平攤，難道是想請客嗎？孫翔不像是個心機重的人，平白無故請他吃飯是為哪般？如果想透過他認識藍雨的誰，藍雨根本沒有女選手，訓練營是有女學員沒錯，但是對未成年出手……
對孫翔的動機，喻文州有了幾個模糊的猜想，但是不敢篤定哪一種猜想是對的。所幸眼前的少年已經不像比賽剛結束時那樣充滿攻擊性，而藍雨隊長最擅長的事就是旁敲側擊。
「你有想知道的事嗎？戰隊機密當然不可能告訴你，聊其他話題還是可以的。」
「啊？」孫翔愣住，他當然不知道在放下筷子與他對上眼神的短短10秒內，喻文州一顆七巧玲瓏心轉了幾轉，他只覺眼前這位藍雨隊長真是讓人煩躁，最先要求同桌吃飯的是他，故作客氣的也是他，現在要尬聊的還是他……
喻文州黑溜溜的眼睛深邃柔和，稍微沙啞的嗓音很是好聽，如果忽略真實性別，喻文州現在試圖扮演的角色，就是個傾聽青少年煩惱的知心姊姊。
☆
如果你是一個人吃飯，你只想點兩道菜；但是有個人陪你吃飯，你就會想點一桌菜。
只要不是跟極度討厭的人一起吃飯，胃口總會比單獨吃飯來得好些。
再者，共餐者的顏值也會影響食欲。
孫翔鼻梁高挺，劍眉星目，最重要的是，即使他不說不笑，五官依然充滿動態感，非常耐看；喻文州的長相遠看並不讓人驚豔，近看卻能看出南方水土養出的白皙勻淨，膚況好得能掐出水，眼下的臥蠶讓他的輪廓很柔和，很多人都說他有一雙會笑的眼睛。
平心而論，孫翔點的飯菜已經超出兩個成年人的正常食量，喻文州還加點了一籠絲瓜湯包，但是兩個高顏值的男孩子往桌前一坐，終究給旁觀者帶來莫大的信心，相信一加一絕對能大於二。服務生小哥在這裡也工作兩年多了，看多了來來往往的客人，他堅信自己的判斷不會出錯。
而喻文州本人呢，就算跟馮主席一起吃飯，或者跟笑容油膩的贊助商一起吃飯，都能氣定神閒，何況是面對一個把心情都寫在臉上的孫翔？
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孫翔對多餘的社交沒有興趣。他知道喻文州在整個聯盟裡是出了名的人緣好，笑容永遠滴水不漏，但他不知道自己跟喻文州能聊什麼。聊剛剛結束的比賽嗎？可是孫翔目前對這場比賽的唯一感想，就是把劉皓抓來暴揍一頓，在不是隊友的人面前大罵自己隊友，這樣親痛仇快的事，孫翔光是想都覺得噁心。憤懣的情緒與極高的自尊心同時煎熬著他。
喻文州沒有催孫翔，他咬了一口高麗菜捲，換了個（自認）比較輕鬆的話題。
「你們隊都去哪吃了？食堂今晚沒有營業嗎？」
打完主場比賽後的夜晚，俱樂部的食堂阿姨通常會晚點下班，滿足年輕選手結束激烈賽事之後高漲的食慾。聽起來有點玄，但是喻文州深信，對宵夜的期待心理，也是一種看不見的主場優勢。
但孫翔的臉色並沒有緩和，連聲音都是悶悶的：「我哪知道。」
喻文州原以為孫翔也跟自己一樣，讓所有隊員分散到不同地方吃飯，現在看來不是這回事；孫翔確實剛搬到H市，對附近路段不熟，但孫翔只管低頭吃飯，根本沒有聯絡隊友的意思，也不像是迷路。
剔除能想到的所有可能之後，剩下一個最不可能的答案。
孫翔被排擠了。
可是，孫翔是新任隊長，是鬥神的繼承者，指望他重振嘉世都來不及，怎麼可能還排擠他？
☆
喻文州看著瓷盤裡一字排開的五條柳葉魚，當中有一條特別特別的胖，擺起盤來顯得極不協調，不知為何會被揀進這一批柳葉魚裡。
喻文州伸出筷子的那瞬間驀然領悟過來：宋曉說得對，天才總是難以被理解──就算所有人都已經認可他的能力，但是身為一個最高手速只能勉強壓在200及格線的電競選手，喻文州怎麼會忘記他與孫翔的差距呢？孫翔遇到的「排擠」，和他在訓練營所遇到的，怎麼可能是同一回事？
復盤時黃少天做的那段總結，與喻文州平時的觀察大致符合；但只有一點不同，喻文州認為孫翔對這一切並不是毫無所覺──如果不是那堵透明的牆橫在他眼前，他的年紀、他的心氣，如何允許他露出這副怏怏不樂的表情？
嘉世的隊伍結構問題，俱樂部與選手之間可能有哪些矛盾，喻文州做過多次推演，但暫時沒有做出定論。第二賽季嘉世與百花的決賽，他有到現場，親眼見證嘉世如何擊破繁花血景的傳說，哪怕是第四賽季敗給霸圖之後，嘉世的王者的風采依然讓人心折，再怎麼說都不會淪落到當前這個地步。
孫翔的加入，看似強行斷開了嘉世的負面迴圈，但是這支隊伍的過去他並不瞭解，孫翔與他的隊員，能在沒有知根知底的前提下展開合作嗎？
意識到孫翔碰到的困難其實盤根錯節，喻文州不覺倒抽了一口氣。孫翔轉過臉，問他「是燙到了嗎」。
兩人目光相觸。那幾乎是沒有雜質的一雙眼睛，喻文州想。
他很快搖頭，說沒事，吹兩口就不燙了。
孫翔確定喻文州沒有燙傷，也就埋頭繼續吃。
大吃一頓的確是很好的紓壓方式，也許孫翔最需要的正是大吃一頓，而自己一個局外人能做的，最多也是陪他大吃一頓。
所幸相顧無言的時間沒有持續太久，喻文州點的絲瓜蝦仁湯包終於送上，喻文州夾了兩個給孫翔。比起蟹黃湯包，絲瓜湯包的口感清爽許多，孫翔越吃越涮嘴，忍不住向喻文州多討了一個。
「你的比較好吃，我的太油。」孫翔抱怨。
「沒事，換著吃。」喻文州笑。
兩人交換著吃，很快兩籠湯包就吃完了，爆出的湯汁孫翔也小心地舀起來喝掉，嘴唇亮晶晶的都是油光。
喻文州給孫翔遞了紙巾，那一瞬間他甚至產生「要不要邀請他來藍雨」的想法。
但也只有一瞬間，理智告訴他這絕不可能，不考慮高額的違約金，孫翔主觀上就不可能答應。
孫翔放下紙巾，也許是美食讓他的心情好轉，也許是喻文州不帶勉強的態度讓他卸下了心防，他好像終於下定決心般，深吸了一口氣：
「你今天問我『知道錯在哪了嗎』，我知道。」
「我、根、本、沒、有、錯。」
「但是我不知道他們平常都在做什麼，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我……」
孫翔一向把直覺擺在經驗之前，畢竟他也沒有太多經驗可以倚傍。
整個隊伍都不太對勁，但是沒有人告訴他是怎麼了。這讓孫翔非常不舒服。
喻文州苦笑，握手時那句話，他真的只是隨口說的，為的是讓孫翔憤怒的情緒得到轉移，但是孫翔要和這話較真，他有什麼辦法？
「如果不知道能做什麼，就邀請他們跟你一起吃飯吧。」
「一起吃飯？」
「飯桌是全世界最和平的地方。」
「真的？」
「真的，不騙你。」
孫翔看著喻文州的嘴角揚起淺淺的弧度，頃刻之間，伸到他面前的筷子已經收回，那條最肥美的柳葉魚，最終落到了孫翔的碗裡。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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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幾點不影響劇情的私設：
[1] 孫翔未滿17歲就出道，轉會嘉世不久後滿18歲。李遠是八期生，年齡原著未具體提到。孫翔比多數七期生年輕，和八期的李遠應該相差不大，我甚至猜測他可能比李遠年輕。
[2] 林楓第八賽季使用之帳號卡原著未提。 此處採用私設。出自宋·劉攽〈寄胡完夫〉：「晴雲亂眼江楓色，宿雨銷魂野菊花」。私心給藍雨搞出第三張有雨的帳號卡。
[3] 當年被握到手關節脫臼的倒楣選手是方銳，原因不用說大家都懂。（以下開放方銳粉客訴）
